法蘭西一
英國百年之戰
法國自羅歐丹兄弟繼立無子【羅歐丹 le hutin 為路易十世稱號】,國民固守撒利舊法【撒利法 loi salique 為昔濱海法蘭克人之法,規定女子一系不具繼承權】,不立女主,乃奉前王之姪腓立第六為王。英王義德華第三之母依薩伯拉者,法先王沙爾第四之同母姊妹行也,英人執此謂義德華【一作義德瓦】為腓立外孫,當繼法王位。爭之不可,英王遂自稱法王,鑄王璽佩之,與荷蘭侯、日耳曼大臣謀刺法王,不果,索法之侵地又不能得,於是英法益交惡。
西曆紀元一千三百三十八年,英王自將伐比利時,耀兵境上。法人潛師攻英之克海口,圍沙蔑登城【可能為 Southampton】,不克,而英兵所在侵畧,刧掠一空。一千三百四十年,法王親統戰艦四百,水師四萬人,截英軍於士來斯海口【士來斯 Sluys,法語作 l'Écluse】。英以戰艦二百四十艘,順風揚帆而進。弗勒敏克人【Flamands】襲法軍後,法腹背受敵不能支,失船隻二百三十,兵卒三萬餘,沿海郡邑為之奪氣。英軍逼入法內地,法王收殘卒,堅壁不戰,以老其師,英果以糧盡引還。越四年,法王出兵取哥也納【Guyenne】,英王統戰艦千艘,率其太子義德華悉銳來爭。德爾比侯顯理【德爾比 Derby 英伯爵銜。顯理 Henry of Grosmont,後為首任蘭開斯特公爵】獨將一軍,戰復哥也納。是歲,法之不列太尼侯卒,無嗣,英王欲併其地,國人拒之,自是二國兵連不解,凡一百餘年,世謂之英法百年之役。
格列西之役
越五日,英軍乘勝攻加勒斯【Calais】。加勒斯者,法之北鄙也,與英隔海峽相值,為法國咽喉之地。法王收募新卒,召其子約翰於諾爾曼,撤兵相助。城將歐士丹【Eustache de Saint Pierre】晝夜防守,英王以其堅不可猝拔,困以長圍,以一軍絕其餉道。城被困幾一載,糧盡,屠犬馬以食士卒。歐士丹遣人乞降,英王命率親信六人,徒跣縲絏,持管鑰泥首,至營聽命。歐士丹不得已,率父老往英寨,以弗殺弗奴為請。英王后非力巴【Philippa de Hainaut】力助之,乃免。自此,加勒斯及其旁邑為英屬者,垂二百年。
歷六年,法王腓立死,子約翰第二立,庸主也。英人乘其國勢之衰,愈加凌侮,遣使約法,凡英屬邑之在法地者,永歸英主。法人不可。一千三百五十五年,諾爾曼叛法,與那瓦勒合。法戰敗那瓦勒,捦其王。那瓦勒召英人入侵,英王命太子將兵六萬,攻波耳多【一作波依多一作波亞疊】【是注誤也,波依多應為 Poitou,波亞疊乃 Poitiers,皆非波耳多 Bordeaux】,進至牛嶺【即比利牛斯】,繞行向北,抵都魯斯【一作土魯斯】【Toulouse】,直入羅爾,焚城市村落凡五百所,大掠而去。明年,太子再出師。法王徵兵,自將拒之於波耳多。太子深溝峻壘,蓄銳不發。法人以為怯也,輕之不復設備。及戰,法之前軍稍卻,陣動入後隊,後隊亂不可制,英人乘之,大敗法軍,獲法王及太子,公卿貴族悉皆就捦。法之被俘者多於英之戰士。太子年少善將兵,軍裝皆黑色,人呼為黑王子,麾下精銳八千,紀律嚴整,所至縱橫馳驟,當者率摧破,如拉枯朽。約翰既就俘,太子攜之入倫敦,頭不冠,跨馬前行,狀如從者。時人稱其賢,而黑王子之威名,遂震於中外,無貴賤男婦罔不知者。
約翰入英,下之於獄。法人立王子沙爾第五【一作查理一作非立】監國,人心洶洶,國會黨及惹結利【Jacquerie】相繼為亂。惹結利者,貴族斥言農民之語也。英王以法亂故,親將兵圍巴黎斯,一月無功,復議和好,立盟約曰:得地則還汝王。沙爾乃割哥也納、哥斯古尼【Gascogne】、加勒斯、波耳多四郡畀英。約翰日夜思歸,英復要納黃金一億八千萬。一千三百六十年,約翰至自英,割地如約,遣王子安如侯為質,既而遁歸,約翰懼討,自往為質,遂殂於英。
沙爾第五即位,日謀復仇,舉不列太尼人伯爾多蘭【一作克士蘭】【Bertrand du Guesclin】為將,討軍實,養兵節用,以備一戰。至是聞英王已老,太子封於哥也納,病不能軍,大喜曰:此天授我也。毀約出兵,攻英兵之守新疆者。英王遣兵助太子,兩道並進,自加勒斯達波耳多,戰艦林立。法王用伯爾多蘭之策,避實擊虛,未嘗野戰,會加斯的里【Castille】舟師來援,與之合兵,破英海軍於魯沙爾【La Rochelle】,凡法前所失地盡復,惟加勒斯尚為英守,英產在法境者,波耳多一二邑而已。
一千三百七十四年,英法相約,暫和罷兵。越二年,太子死,英又伐法,不克。明年,法人乘英王義德華之喪,遣兵伐英。法之不列太尼人叛,英又助之以伐法。君子曰:法人乘喪,英人助亂,皆非禮也。然是後英法兵爭之事,和息且四十年,而法自沙爾第六即位以來,孱暗無能,侯黨紛爭,內亂屢作,有阿密民種,間法於英者。英王顯理第五揚言曰:法君之位,我之位也。一千四百十五年,率兵三萬,戰艦一千五百艘,攻降哈弗旅城【Harfleur】,而軍中罹疾疫,多死傷,不能成列。衆議返師,英王恥師出無功,繞道加勒斯,出宋河【Somme】口,遇法軍五萬,陣格列西。英兵至者數不盈萬,進與之戰,自午至申,大敗法人,斬王族七人,貴紳八千人,兵士喪失無算,軍資器械盡為英有。是役也,名曰亞人可【Azincourt】之戰,取其地之近者名之也。
一千四百十七年,英再率師四萬伐法,取諾爾曼,益進兵南方,法土日蹙。會阿連斯【Orléans】、不爾艮【一作白根的】兩黨仇殺,不爾艮子腓立奔英,謀舉兵復仇。巴黎斯府人深惡阿連斯,介腓立請降於英。一千四百二十年,立約以法王女加他隣,適顯理第五為妃,兼王法國。既盟,入巴黎斯,廢法王沙爾第六,朝羣臣,羣臣以次署名於誓書。惟南方諸部不從,起兵助法王子,繼立之為沙爾第七。蘇格蘭王亦出兵援法,殺巴黎斯留守格拉林斯【格拉林斯 Clarence,英公爵銜也,名托馬 Thomas】。格拉林斯者,英王之弟也。英王敗蘇法之師,將大張兵威,以平法亂,會病卒,立其子顯理第六,稱英法二國之王。
是時法國版圖,惟西南諸部,自塞納河以南,猶為王城守。當此艱難之會,國用空竭,甲兵靡敝,法王為人又庸暗,內無良將,外無援師,屢與英戰,輙敗北,死傷不振。一千四百二十八年,英兵渡羅爾河,長驅而南,四方望風降附,全法悉叛。法王遁保阿連斯,英軍四集環攻。此城下,則法之腹地將盡為英有。而亞爾格族有農家女名若安者,常出野牧羊,見英兵縱火,掠民間財物,默誓上帝,以濟國難殺敵復仇為己任。一日,語人曰:我已奉上帝命矣。聞者皆駭笑。若安時年十九。自詣保留高【Vaucouleurs,如按原文,則此處應為「保高留」之訛。】守將庖多利高【Robert de Baudricourt】,告以受神敕,攘強敵之策。庖多利高使人攜若安至西嫩【一作舒囊】【Chinon】。若安躬擐甲冑,騎馬疾馳,至阿連斯,見法王曰:妾受上帝命,驅寇仇,奉殿下於黎牧【Reims】之地,加法國王冕,王其勿恐。時沙爾收敗兵三千人,謂之孤軍。若安至,即屬之以為孤軍督,賜以旗甲,旗繪天主像。若安戎服登壇,慷慨誓衆,兵士皆感憤,以為天降神女,再造國家。四方奔集,求見若安者,日踵相接,曰:今而後國有人矣。
阿連斯受圍已七月餘,饟道四絕,城兵皆無所得食。若安乘白馬,被鐵甲,右手握劍,左手執神旗,親提一軍,開城門突戰。英軍張左右兩翼,若安驅騎兵出其中,英將爭欲得若安,陣亂。若安返騎迎擊,步兵繼進,前後夾攻,大破之,奪其糧入城,城人歡聲如雷,始有固志。若安時出奇搗堅,率壯士前後數十戰,戰輙勝敵。一日,法人戰北,若安適至,重整軍馳入敵陣,為流矢所中,墜馬下,一軍皆驚,若安忽躍據鞍上,自拔箭鏃,裂布裹創,驟馬入英將麾下,搴其旗而還,蓋若安墜馬時,旗為英將所奪也。法人以得若安謂為神人,將校皆用命。英軍圍之,久不能克,至一千四百二十九年五月八日,遂解圍去。法人以全城功,即號若安為阿連斯,椎牛饗士,建元帥旗鼓,將校持戟摘冠為壽,軍行進止,皆聽若安。若安每戰必身先,屢覆英師,捦大將岱爾泊【一作大爾泊】【John Talbot】,轉戰三月,克復侵地,諸已降英者,皆望風來歸,法之兵威大振。明年五月八日,迎法王至黎牧,上冕,行即位禮,封若安貴爵,列於上卿。若安將辤法王,求歸舊里,淚涔涔下,法王留之恢復巴黎斯,若安不得已,再視師,抗強敵,每戰輙獲奇功。
一千四百三十年,英軍圍岡比尼城【一作根碧城】【Compiègne】,糧絕援窮,若安引驍騎六百,突圍潰走,殿而鬬敵,將入城,門閉,呼之不應,蓋鎮帥妬若安功,特委於敵人以餌之也。若安奮鬬,為不爾艮部人所虜,鬻之英。英人囚於固臺,若安乘間投地,弗死,再錮之魯鶯城【Rouen】,誣以妖妄罪,焚死,揚其灰於塞納河。後法王哀其忠,賜爵其家,建碑於阿連斯、盧昂兩部,勒其功烈。論者謂,法國自若安提孤軍,全名城,立孱王,存亡國,假借神道,以勵士氣,義兵四起,卒挫強英,蓋亦法之社稷臣也。法教之徒,忘君父之大仇,媚寇崇敵,洩人之憤,壞我長城,是可忍也孰不可忍。沙爾藉女子之力,獲主法國,若安死,不知報焉,君子是以知其德之涼也。
一千四百三十五年,不爾艮侯腓立叛英來附,輸金贖殺約翰之罪,兩族息爭,合力攻英。明年,復巴黎斯府,英法戰事暫息者十五年。一千四百四十九年,法人以兵次第收復諾爾曼全部,大戰於葡迷尼【Formigny】,破英軍,進復買安【Maine】、波耳多,英人一蹶不能再振。一千四百五十年,復與英戰,連兵三年,而迦斯的侖【Castillon】之役,大破英軍,於是法國悉復昔時之舊,英所據者,惟加勒斯而已。一千五百五十七年,英女王馬利興兵伐法,敗績,法取加勒斯,自是英無寸地在法境者。明年,馬利將卒,歎曰:吾其死矣,倘死後剖余腹視之,加勒斯三字鐫余之心矣。法人既得地,置守而歸。
君子曰:義德華之圖法,失禮甚矣。顯理嗣位,尤而效之,而又劇焉,兵爭百年,伏屍數萬,所謂非徒無益,又害之也。法以黨人之私憤,召寇仇,覆社稷,國之不亡,蓋如綫耳。而若安以一女子力榰危局,殆而復安,烏虖,豈非天哉!豈非天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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