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自佐倉孫三《臺風雜記》
祈禱者
臺島女流信仰神佛之風,不讓於內地人。大稻埕城隍廟及媽祖宮,陰曆元宵,婦女皆文繡施身,三五成群,入廟焚香祈禱;香煙繞繚,賽錢如霧,其發心敬神佛之狀可嘉矣。而男子祈禱神佛,亦如婦女。或割竹根為兩片,形如蝦魚,默禱多時拋地,因其反轉之狀卜吉凶。或裸體,右手持庖刀、左手執小旗,且躍且揮;庖刀斫地,餘勢破額,流血淋漓,似病風者。使人悚然豎毛髮,可謂迷信之甚者。
評曰:我日東祈禱者嚴寒浴冷水,或裸體蹈雪、或絕食數旬,以祈禱神佛者,往往有焉。豈獨怪臺人乎!
惜字亭
官衙及街上,處處以煉瓦築小亭,形如小燈臺,題曰「惜字亭」。收拾屋外及路上所遺棄字紙,投亭火之;可謂美風矣。本邦古昔亦重字紙,近時人情澆季【澆指社會風氣浮薄,季指末。澆季指風俗浮薄之末世】,視之如塵土,甚則有投棄廁中而不顧者。今聞此風,豈不恥乎!
評曰:聞我通譯某賃民屋而居,一日誤墜字紙於廁中,屋主不忍之,拾洗而曝於牆上。某瞥見,忸怩謝之。傳聞此事者,亦皆有所戒慎云。
又曰:昔時兒童習字,毫禿不任用者,納之管廟,或藏土中建碑,以養貴道藝之風。今也此風漸廢,可慨耳!
街路
臺人平素穿皮屐,不用木屐。其步街上,逢泥濘,不得進,是以大道概敷石疊甃【甃音ㄓㄡˋ zhòu,本指井壁,此處或指如井壁之磚】,坦然如砥。漸久而車輪囓之,生凹凸,且幅員狹隘,不得方軌,最可厭矣。唯市廛所在,兩側設庇各丈許;可以蔽遮日光、可以防雨露,甚為適宜。故除車馬轎輿,往來大抵行庇中,顧盼店上物品,商業為之頗殷賑云。
評曰:余曾漫遊東北地方,觀青森及長岡等市街,大抵皆兩側築庇,以備大雪通路杜絕之時,猶臺街之制。寒與熱,雖有大差,至其所以防衞之具亦相同,可謂奇矣。
廟寺
臺人崇信神佛,尤用意廟祠,結構美麗,規模宏壯,石柱瓦甍【甍音ㄇㄥˊméng,指棟梁、屋脊】,飛棟畫壁,金碧眩人。如臺北城文廟、武廟,如大壠洞保安宮,如艋舺龍山寺、祖祠廟,其最大且美者;求諸內地,不易多得。唯土人建築之際,盡善美;而落成之後,不加修理。是以堂中煤黑,塵埃積四邊,而毫不顧念,可惜矣。我軍隊之入本島也,屋寡而人衆,不得已以廟寺充宿舍,臺人憂焉。後總督府下令改之,以達黎民信仰之意,可謂知本矣。
評曰:古語云:「無不有始,善有終者鮮。」世上之事概不免此弊習,豈獨臺民為然乎哉!
演戲
臺人好演戲,與日人相同。祭典農歲,必為演戲以樂之。所演大抵三國志、水滸傳、西遊記類。優皆男,女優甚稀。其所謂舞臺者,皆臨時設之,無常置者,其形如我神樂殿。彈竹鼓鑼,鏘然、填然聾人耳。而優皆魁梧偉男子,峩冠長髯,動止快活,劍舞戟飛;或為鴻門之會、或為三雄之宴,勇壯殺伐之風有餘,而少情趣緻密之態。且言語不通,其所觀真有隔靴搔痒之嘆。且以其技藝比我名優,則豈啻霄壤月鼈?
評曰:曾聞福州俳優,其最上者歲入千餘元,上海三千元;乃知日東名優,在其伯仲之間。嗜好之厚,可以知矣。
搖籃
婦女負赤子,以綿布如我「風呂敷」者約之,比諸我「細紐壓腹腳」者,甚覺安適。又容赤子於籃輿,吊懸於竹架之上・施之以細線;裁縫不能離兩手,則以足動之,猶我小鞦韆之狀。兒亦在其中嬉嬉然以樂,猶在母之懷中。是可為奇矣。
評曰:臺民勤勞絕人,育兒亦自出一簡便法,可以卜其餘矣。
貸借
臺人貸借金品,概不要證書,又不待證人。貴人之外,不用印章,而爭訟之事甚稀。是知其信者存其人,而不在其物也。夫物者有時變易改廢,不足恃也。余曾在打狗警察署,逢富豪陳氏買辦某,齎巡查駐在所建築費一千金,託余以保管。余欲製證票授之,某搖頭曰:「生等信大人,惡以證書?」倉皇辭去。余服其宏量。
評曰:印章鮮明,而擬作者益多;刑律嚴密,而違犯者愈繁。視之於臺俗,其劣萬萬矣。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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