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蘭國
荷蘭【和蘭、賀蘭、法蘭得斯】,歐羅巴小國也。東界日耳曼,南界比利時,西北距大西洋海,縱約六百五十里,橫約三百五十里。壤地褊小,夷坦無山,歐羅巴地形,此最低陷。海潮衝齧,劃為洲渚,港道縱橫交貫。其地沮洳卑濕,而土脈最腴。民習水利,善築隄防、開溝洫。又善於操舟,能行遠,故歐羅巴海市之通行,自荷蘭始。
其地古時為土番部落,種人名曰巴達臥。漢時,意大里擴地至佛郎西,荷蘭土番悍不聽命。意大里兵阻水不能進,因置為荒服,不復爭。後為日耳曼之弗郎哥人所據。蕭齊時,佛郎西取之,置酋長,分領其衆。佛有內亂,諸酋擁地自擅,分為十七小國。後有不爾疴尼亞酋長,復并諸部為一,自立為侯國。
北宋時,海潮決隄,數百里,居民皆沒,都城幾陷。潮退之後,積水匯為巨浸,曰亞爾零海。經營數十年,戶口繁滋,商賈通行,完富過於曩時。明初,侯查理侵佛郎西,圍其都城,耀兵而還。時荷蘭富民,多恃財犯科律,侯以峻法繩之,刑戮過當,衆怨怒,有叛志。佛郎西乘勢伐之,侯震恐,納賂請盟,佛兵乃退。
荷蘭舊分南北部,侯政苛虐,南部【即比利時】畫疆不聽命。侯與戰敗績,墮溝中死。正德季年,西班牙王查理第五,新為日耳曼所推立【已詳墺地利亞圖說】,有大權,擊佛郎西,擄其王。西土諸國,無敢逆顏行者,遂下令兼王荷蘭,荷蘭不敢抗。時荷蘭富甚,王減稅以悅其民,而悉令入洋教。有遵西教者,積薪燔之。已而查理第五,令其子西班牙王非立第二兼王荷蘭,禁西教尤急。南部本習洋教,無梗令者,而北部夙崇西教,堅不肯改。非立第二以峻法繩之,凡戮數千人。荷蘭人憤甚。有阿蘭治者,智勇過人,衆推為主,起兵距西班牙。西班牙以大衆攻之,荷蘭人死戰,屢敗而氣不衰。佛郎西、英吉利嘗引兵救之,已而退去。阿蘭治激其衆曰:「西人以我供刀俎,當塗肝腦決死戰。幸而勝,國之福也;不濟,則決海隄,挈妻子為波臣。不死者,乘舟逃萬里外,誓不為之氓。」衆皆曰諾。遂引軍獨進,與西班牙鏖戰數十年,屢挫西軍。西班牙遣客刺殺之,其子繼統其衆,雄武過父,奮力擊西軍,大破之。西班牙乃斂兵議和,由是荷蘭復立為國,晏然安富,承平者二百餘年。
當前明中葉,荷蘭航海東來,至中國之東南洋,據爪哇海口【即噶羅巴】,迤東迤北各島國,皆建設埔頭,通東西七萬里之海市。故國雖小,而富饒甲於西土。明季,嘗以兵船擾閩浙,墾臺灣而據之,後為鄭氏所逐。小西洋各埔頭,亦頗為英、佛諸國所侵削,而南洋數大島,則依然荷蘭有也。
康熙二十七年,王威廉第三有雄略,英吉利人招之渡海,奉以為王,幾霸西土。嘉慶初,佛郎西拿破侖,侵伐四國,兵及荷蘭。荷蘭王走死荒野,地歸佛郎西。英吉利乘荷蘭之亂也,奪其爪哇埔頭。拿破侖既敗,荷蘭復立故王之裔,英人乃還其埔頭。先是荷蘭南部與北部相仇,當北部與西班牙搆兵,南部附西班牙不相助。嘉慶十九年,南部與荷蘭合。道光十一年,南部復絕荷蘭,立他族為王,稱比利時國。
荷蘭地形平衍,有水無山。東偏僅有邱阜,亦甚寥落。北境出燕麥【中國稱油麥】,又出胡麻【形似壁蝨,紫黑色,可以為油,山西省北有之,非脂麻也】。西北境出大麥,中土出麻與顏料,南境出小麥。俗喜吸絲烟,故種烟草者多。草場豐廣,便於牧牛。所製奶餅極佳,又善造火酒,二者通行各國。所織羽毛緞最良,中國貴之。其民俗樸實耐勞,節衣嗇食,治生最為勤苦。無游民,無盜賊,利之所在,不遠數千萬里。性喜潔,房屋時時掃滌。街衢有污穢,必洗刷淨盡。稅餉頗重,聽紳士籌辨,王不得專。地分十一部。
北荷蘭,西距大西洋海,東環亞爾零內海。都城曰亞摩斯德爾登【一作俺莫士特爾坦,又作安特堤】,建於義河之濱,架木水中,上起樓閣,以河道為街衢。居民二十萬。貿易之盛,為歐土大都會。又有別都曰合其,在海濱,國王所居,殿廷制頗卑狹,而民居極整潔。來丁、鳥特兩城,有大書院,文儒所萃。
南荷蘭,在北荷蘭之南。西面大海,南界內港,隔斷成兩洲。會城曰海牙。所屬鹿特堤城,內通舟楫,殷商所萃,街市華潔。
斯蘭德亞,在南荷蘭之南。西面大海,內港縱橫,界隔成六洲。會城曰米德爾不爾厄。
北巴拉班的,在斯蘭德亞之東。幅員頗廣,南與比利時接壤。會城曰不亞勒獨各。
烏德勒支,在兩荷蘭之東。會城同部名。
給爾德勒,在烏德勒支之東北。西界亞爾零內海,東界日耳曼。會城曰亞爾凝。
德倫得,在給爾德勒之北。西界內海,東界日耳曼。會城曰亞森。
疴威爾義塞耳,在德倫得之北。東界日耳曼。會城曰索爾。
非里薩,在疴威爾義塞耳之西。三面距內海。會城曰留瓦爾敦。
哥羅凝加,在疴威爾義塞耳之北,為荷蘭極北境。東界日耳曼。會城同部名。
靈不爾厄,在北巴拉班的之東南隅,與日耳曼接壤。會城曰賣士的里至。
十一部之外,別一部曰盧森不爾厄,在日耳曼界內,長二百五十里,廣二百里,會城同部名。戶口二十九萬,入日耳曼公會。應出兵二千五百五十【此部圖中未畫,應在日耳曼圖內】。
按,荷蘭為歐羅巴澤國,與魚鼈錯處,受水患最甚,享水利亦最優。隄防溝洫,猶易易耳。刳木為舟,而通行於數萬里之外,則習於水之明效也。勝國季年,閩浙兩洋,時見侵軼。嘗踞舟山【定海道頭地方,尚有紅毛馬頭之名】,燬普陀【普陀巖有萬曆年間宮塑佛像,荷蘭以巨礮摧之,收其寶藏而去】,鼓棹月港【即海澄縣,從前海港深通大船,可直抵城下,荷蘭船時來遊奕,後港漸淤淺,乃移市舶於海門。海門又淤,乃移於廈門】,寄跡澎湖【崇禎三年,荷蘭據澎湖,閩撫南居,益以樓船航海擊之,荷蘭遁去】,卒乃據臺灣而有之。彼時概稱為紅毛,即荷蘭也。鄭成功長江之敗,金、廈不能守,適荷蘭通事何斌,負逋稅逃內地,獻謀取臺灣。成功悉銳渡海,奪鹿耳,據安平,相持一年,荷蘭大困,成功乃縱之去。由此絕意中國,不敢復覬片土。先是鄭芝龍受撫後,嘗以小舟焚荷蘭三艘,厥後成功扼之於臺灣,幾致片帆不返。以彼橫肆如鯨鯢,遇鄭氏父子而弱焉,亦足為遠夷侵淩中國之炯戒矣。
歐羅巴諸國,皆好航海,立埔頭,遠者或數萬里,非好勤遠略也。彼以商賈為本計,得一埔頭,則擅其利權而歸於我。荷蘭尤專務此。其航海而東來也,亞非利加、印度、麻喇甲、蘇門答臘,即已遍設埔頭。噶羅巴【即爪哇】一島【余按:「噶羅巴」即印尼語(kelapa)或爪哇語(klapa)言椰子也。因爪哇島地多產椰,故名。清王大海著《海島逸誌》曰:「椰名噶喇吧,吧國地多椰,華人因稱曰噶喇吧。」】,大小西洋入中國之門戶,富盛甲於兩洋,為諸島國之綱領。荷蘭以詭謀據其海口,建設城邑,流通百貨。由是迤東迤北諸島國,如婆羅洲【一名蟠尼阿】、西里百【一名失勒密士】、摩鹿加【一名失羅洛】、巴布亞【一名那吉尼】之類,大小凡數十處【說見南洋圖】,皆巫來由、繞阿、武吃番族。荷蘭以次據口岸,立埔頭。有租賃其地者,有侵脅得之者。大約近年以來,小西洋諸島國,以英吉利為主;東南洋諸島國,除呂宋屬西班牙,餘皆以荷蘭為主。地本彈丸,而圖國計於七萬里之外,歷數百年無改,亦可謂善於運籌者歟。
鄭芝龍焚荷蘭船,見閩人所著《臺灣外紀》。其書雖小說,而事多實錄,非盡荒唐。維時荷蘭夾板擾閩浙,芝龍已受撫為裨將,奉軍門令往剿。荷蘭船堅礮猛,不能勝,乃募死士善泅者,以小船堆柴薪,澆以油,中藏火藥,前置引線。船首施短鐵鍊,綴利錐。死士一人,持斧坐船頭。數人從旁乘風潮急棹,傍夷船,以斧釘錐於船艘,燃藥線,投水鳧回。藥燃火發,風又猛烈,荷蘭夾板,被焚三艘,餘悉遁去云。余按,芝龍本海中劇盜,所養皆亡命之徒。其權譎能得人死力,以此出奇制勝,理或有之。他書言火攻者紛紛,有謂用千百木筏積薪,順風潮而縱之者;有謂鎖千百小舟積薪,艤港面而圍之者。大約皆江河火攻舊說,否則攻海盜舊說。施之夾板,鑿枘甚矣。海面寬闊,夾板皆相地散泊,近者相隔一二里,遠者三四里。木筏小舟雖多,豈能塞滿汪洋;如牆而進,又豈能引鍼拾芥,無端而使之相著?此自焚舟,何與彼事?不如芝龍之釘船,事雖難,而尚有實際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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