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思巴字拼寫漢音的清濁互置問題

根據《蒙古字韻》的字母表,可以發現,若按完整八思巴字的代表音來看,全清與全濁的部分是相反的。比如八思巴字的原代表音為「ꡀ(k)、ꡁ(kh)、ꡂ(g)」,在漢音字母表裏卻是「見(ꡂ)、溪(ꡁ)、群(ꡀ)」。

有人認為,這是《蒙古字韻》作者弄錯了(摘自知乎文章「蒙古字韻音系特點總結」):


不過,這個結論似乎有些過於武斷了。究竟是否弄錯,這一點很好證明,只要從當時的八思巴字文獻裏,找出漢字詞的部分,就可以確認究竟是《蒙古字韻》弄錯,抑或是本來設計就如此。

以下從《八思巴字蒙古語文献彙編》裏所錄詔書,隨機挑選數字:
(漢語聲母括號裏的拼音,採用 Polyhedron 所設計之中古漢語拼音方案)
漢字八思巴字音韻對應來源詞
ꡈꡗ八思巴字對音:tay
漢語音韻:定母(d)
大都
ꡈꡗ ꡊꡟ
ꡊꡟ八思巴字對音:du
漢語音韻:端母(t)
大都
ꡈꡗ ꡊꡟ
ꡌꡞꡃ八思巴字對音:ping
漢語音韻:並母(b)
平谷
ꡌꡞꡃ ꡗꡦꡟ
ꡆꡞꡓ八思巴字對音:jiw
漢語音韻:照母(cj)
林州
ꡙꡞꡏ ꡆꡞꡓ

以下取自「大元增封東鎮元德東安王詔碑」:
漢字八思巴字音韻對應
ꡊꡞ八思巴字對音:di
漢語音韻:端母(t)
ꡈꡞꡃ八思巴字對音:ting
漢語音韻:定母(d)
ꡂꡞꡓ八思巴字對音:giw
漢語音韻:見母(k)
ꡆꡞꡋ八思巴字對音:jin
漢語音韻:知母(tr)

由上述例字可見,以八思巴字拼寫漢字時,確實是清濁互置。至於原因為何,愚有以下推想:

首先應當明白一點,創製八思巴字的目的,是要讓蒙古人可以直接看字讀音,而不必管它寫的是甚麼語言,因此雖然以字形來說,八思巴字是以藏文為底而設計出來的,但在語音上,蒙古語音才是八思巴字的基底。

而蒙古語裏,塞音間之最明顯的區別,即在於送氣與不送氣。這就好比現代漢語只有送氣與不送氣的清音,在與英語對比時,自然會以送氣音(ㄆㄊㄎ)對應英語清聲(p、t、k),以不送氣音(ㄅㄉㄍ)對應英語濁聲(b、d、g),但在語音學上,不送氣清音(consonnes sourdes aspirées)與濁音(consonnes sonores)並不等同,這也是為甚麼舊式的威妥瑪拼音以 p、t、k 來拼寫ㄅㄉㄍ(而不以 b、d、g),以 p'、t'、k'(撇號代表送氣)來拼寫ㄆㄊㄎ之故。順帶一提,威氏拼音由於撇號經常被省略,所以「臺北」T'aipei 才會變成 Taipei。

 清音
不送氣
清音
送氣
濁音
英語spypb
注音符號-
威氏拼音pp'-
漢語拼音bp-

因此,一開始先是以送氣清音藏文作蒙古語送氣音八思巴字,以濁音藏文作蒙古語不送氣音。

藏文 (k) (kh) (g)
蒙語
八思巴字
- (ᠬ‍ᠠ) (ᠭ‍ᠠ)

在蒙古語音拼寫定下來後,要轉寫漢語時,可能按當時語音之近疏,以蒙古語送氣音對應漢語次清音,以蒙古語不送氣音對應漢語全清音。這一點,也可以由《元朝祕史》的音譯字來佐證,比如「亦兒」(irgen)、「兀」(ügei)、「兒」(ger)、「成思」(činggis)等,都是以「見」母字對譯蒙古語的 g。

漢語見(k)溪(kh)群(g)
蒙語
八思巴字
(ᠭ‍ᠠ) (ᠬ‍ᠠ)-
漢語
八思巴字
(g) (kh) (k)

於是,在需要轉寫漢語濁音時,只好再拿原本蒙古語沒用到的不送氣清音藏文,來作其八思巴字。



此外,從今日藏語來看,g- 也並非發濁音,而是清音化送氣(客家話亦有濁音清化送氣的現象),惟聲調有別。雖然不知當時的藏語發音是否已有此變化,但這也不失為一思路。

藏文 (k) (kh) (g)
國語
注音
ㄍㄚˋ
(gà)
ㄎㄚˋ
(kà)
ㄎㄚˊ
(ká)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